我倚坐在青年洞口的红旗渠堤,任凭渠水静静地流淌。当年修渠工鲜红的血液、乌黑的汗滴经过岁月的沉淀已幻化为碧绿的渠水,轻轻地冲刷着红旗渠的石壁。石壁上,修渠工的力气仍在,经过渠水的抚摸,一丝丝地显现了斧凿的纹理。石纹中,石英砂接近于无限透明,绵绵延延1500公里,天在其中,地在其中,人在其中,太行山在其中,红旗渠也在其中,天地万物各得其所,浓缩于一颗小小的砂粒。
古人说,天道自然,诚不我欺也!
“赵魏燕韩,历历堪回首。悲风吼,临洺驿口,黄叶中原走。”60年前修渠的人很多人已经作古,或许他们正在太行山麓、红旗渠上静静地凝视着依然生活在林州的他们的血脉,凝视着南来北往的过客。对于林州,来之前我是不甚了了,只知是河南安阳下辖的一个县级市,我想,或许也像湘南的县城一样,是一个繁华中夹杂着些些零乱,摩登里又透出丝丝乡土气息的小城罢。而现实中的林州却颠覆了我的认识。踏上林州的土地,我与几位友人结伴徜徉在街头。林州,实在和湘南的县城差距太大了,与其说是一座县城,不如说是一座现代化的都市,2017年生产总值就近500亿,进入了全国百强县的序列。其实古来林州自然条件恶劣,“光岭秃山头,水缺贵如油。豪门逼租债,穷人日夜愁”,十年九旱,出门几里甚至几十里找水是林州人每天的功课,这样的恶劣环境,连生存都成问题,更别说发展了,所以,林州人以前几乎年年外出逃荒,拖家带口,扶老携幼,很多人就在饥寒困顿之中死去了,成为了林州人心中永远的疼点。如今,林州的工业支柱产地之一,国家级经济技术开发区——红旗渠经济技术开发区繁华得如梦境一般。赤贫之地能够发展成今天这样,实显不易。林州满街的高楼,满街的车辆,满街从容的行人,无不透露着一种满足的生活气息。我们从人民广场步行回下榻的宾馆,细细品味这种感觉,一步一步,一景一物,就如饮陈年佳酿,愈发厚重。
在一条洁净的小道上,适逢一位姑娘激情演绎架子鼓。只见她轻轻地敲打了鼓沿几下后,双臂猛一挥,一声石破天惊的巨响倏忽刺进了我的耳膜和心脏。鼓声时急时缓,时重时轻,时柔时坚,混沌时有如乌云压顶,整齐处又如排阵布兵;五里风涛路,人烟隔岸洲。去帆欹绿水,别棹会中流。西岘钟声晓,东山塔影浮。何人有机事,惊起一沙鸥。一股原始混沌的神秘冲动和古老意念的混乱音符猛地从地底蹿出,各种奇妙的幻象在锣鼓声交织而成的罗网中不断地纠缠,冲突,似乎在演绎着生命,操纵着人类奔向精神将要达及的终点……。鼓声激越,姑娘青丝飞扬,一种豪迈慷慨之气在空气中弥漫,瞬间便感染了围观的我们,同行的小美女禁不住手足舞动,与鼓声唱和。
在林州,在离开林州后,不经意间,我耳边又仿佛听到了激越的鼓声。
安阳殷墟,我在谒拜中华祖婆妇好墓的途中,经过了一片殉坑,坑里的人殉默然跪立,没有一丝挣扎,3000年前,作为牺牲,为了信念他们自愿赴死,慷慨决绝!抛去现代的是非观念,这是怎样的一种精神!那一刻,我泪眼婆娑,回望林州,回望红旗渠,耳边再一次响起鼓声,再一次与修渠工神交。
一切都不是偶然的,太行大峡谷也罢,红旗渠也罢,冥冥之中自有定数,这种定数自远古始,代代传承。
斯人已去,魂兮归来!
——于2019.7.2日